TikTok and the Sorting Hat — Remains of the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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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文章中,Eugene Wei 探讨了一个核心问题:为什么由中国公司字节跳动(ByteDance)开发的 TikTok,能够在一个与其本土文化截然不同的美国市场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这在历史上是罕见的,因为通常“文化无知之幕”(Veil of Cultural Ignorance)会阻碍非西方应用进入西方市场。文章指出,TikTok 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通过一种极其高效的机器学习算法实现了对文化的抽象化处理。
作者将 TikTok 的核心算法比作《哈利·波特》中的“分院帽”(Sorting Hat)。与 Facebook 或 Instagram 依赖“社交图谱”(关注人)不同,TikTok 构建的是基于内容的“兴趣图谱”。这个算法能够迅速捕捉用户的行为信号,将用户高效地分配到属于他们的几十甚至上百个细分文化(Subcultures)中。这种机制不仅解决了早期社交网络中不同人群混杂导致的“文化冲突”问题,还通过极快的反馈循环,让用户无需建立社交关系即可获得高度个性化的娱乐体验。文章认为,TikTok 代表了从“人际关系网络”向“高效兴趣匹配网络”的范式转移,这种基于算法的兴趣图谱能够跨越国界,让机器代替人类去理解和分发文化内容。
主题一:打破“文化无知之幕”与 TikTok 的崛起路径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中美两国的互联网科技领域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作者 Eugene Wei 称之为“文化无知之幕”(The Veil of Cultural Ignorance)。通常情况下,来自“WEIRD”国家(西方、受过教育、工业化、富裕、民主)的公司很难将产品打入非 WEIRD 国家,反之亦然。中国的微信(WeChat)虽然在国内占据统治地位,但在美国市场仅限于华人圈使用;同样,美国的 Uber 在中国市场也举步维艰。文化距离越远,商业扩张的难度越大。
然而,TikTok 成为了一个特例。它的前身 Musical.ly 是由 Alex Zhu 和 Louis Yang 在上海开发的,最初是一个教育视频应用,后转型为对口型(Lip-sync)音乐视频应用,并在美国青少年群体中意外走红。这本身就是一种突破,但早期的 Musical.ly 依然面临增长天花板——它被视为只有美国十几岁女孩才用的“尴尬”(Cringey)应用。
转折点发生在字节跳动收购 Musical.ly 之后。字节跳动不仅投入了数亿美元的巨额营销费用(据说每月广告支出高达八九位数),更重要的是,它将 Musical.ly 接入了字节跳动强大的后端算法系统。如果仅有营销投入,留存率可能会很低(早期确实如此),但配合上强大的算法,情况发生了质变。字节跳动本质上是一家“算法公司”,其拥有比竞争对手更庞大的算法工程师团队。通过将 TikTok 的用户行为数据喂给这套算法,TikTok 成功突破了早期“青少年对口型应用”的刻板印象,迅速扩展到全年龄段和各种亚文化群体。这证明了在某些类别中,一个反应灵敏且精准的机器学习算法可以穿透文化的隔阂,因为算法可以抽象地理解人类的兴趣,而无需像人类那样需要深厚的文化背景知识。
主题二:“分院帽”算法:高效的亚文化隔离与匹配
文章的核心隐喻是将 TikTok 的算法比作《哈利·波特》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分院帽”(The Sorting Hat)。在哈利·波特的世界里,分院帽根据学生的特质将他们分到格兰芬多、斯莱特林等不同的学院。同样,TikTok 的算法通过分析用户对视频的反应,将数亿用户迅速归类到成百上千个不同的“亚文化”(Subcultures)中。
这种机制解决了传统社交媒体的一个巨大痛点:不同人群的共存冲突。在 Twitter 或 Facebook 这样的平台上,不同观点和兴趣的人(比如自由派和保守派,或者“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往往被挤在一个公共广场上,导致无休止的争吵和网络暴力。传统的“思想市场”理念在现实中往往演变成了角斗场。
TikTok 的做法则截然不同。它不强迫所有人看同样的东西,而是通过算法将不同的人隔离在各自感兴趣的“信息茧房”或专属社群中。对于一个用户来说是“尴尬”的视频,对另一个用户来说可能是极具吸引力的。TikTok 的算法充当了一个极其高效的“媒人”(Matchmaker),它不需要用户手动去关注任何人或建立社交关系,仅仅通过用户观看视频的时长、点赞、滑过等行为,就能迅速判断其喜好。
这种“分院”机制极大地提高了用户满意度。用户不需要经历漫长的“冷启动”期去寻找关注对象,算法会在极短时间内完成“调教”。这种高效的匹配机制使得 TikTok 能够容纳海量的、截然不同的亚文化群体,而互不干扰。这不仅优化了用户体验,也为创作者解决了流量分配问题,即使是零粉丝的创作者,只要内容足够好,算法也能将其推送到感兴趣的观众面前。
主题三:从社交图谱到兴趣图谱的范式转移
文章深入探讨了 TikTok 与 Facebook/Instagram 等美国主流社交应用的根本区别:社交图谱(Social Graph)与兴趣图谱(Interest Graph)的对决。
Facebook 和 Instagram 建立在“社交图谱”之上,即你的内容流主要由你认识的人或你关注的人决定。这带来了一个副作用:社交压力与表演负担。在这些平台上,用户发布内容往往带有表演性质,是为了维持形象或通过社交验证(点赞数)。随着网络规模扩大,这种“社交负担”越来越重,许多人开始觉得刷朋友圈像是在“工作”,充满了人情世故和虚伪的社交艺术。
相比之下,TikTok(以及其中国版抖音)本质上是一个纯粹的娱乐平台,它建立在“兴趣图谱”之上。在这里,你是谁、你认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看什么。算法通过捕捉你的潜意识行为(你看了多久,你滑过了什么)来构建你的兴趣模型。这种设计剥离了社交负担,用户可以纯粹地享受内容,或者毫无压力地发布愚蠢的视频,因为他们面对的往往是陌生人。
字节跳动在设计产品时,似乎采用了“为数据而设计”的理念。全屏单视频的浏览模式、简单的上下滑动交互,不仅仅是为了用户体验,更是为了给算法提供最清晰、无噪音的信号。每一个滑动都是一个明确的“我不喜欢”或“我看完了”的数据点。相比之下,Facebook 的信息流中夹杂了太多变量(文字、图片、链接、评论),算法很难判断用户到底对哪部分感兴趣。
TikTok 的成功标志着视频平台从“基于关注”向“基于推荐”的转变。在这个领域,美国科技巨头曾长期处于领先地位,但现在却成了“落后的青蛙”。TikTok 证明了,通过算法构建的兴趣图谱,能够比基于人际关系的社交图谱更高效地分发内容,并创造出更高的用户粘性和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