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ul Graham(以下简称 PG) 2021 年的这篇文章 是他对自己前半生经历的一些总结,通过这篇文章可以对 PG 有一个更全面的认识。比如为什么他会喜欢画画;作为第一批电子商务网站,viaweb 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卖给雅虎,获得了巨额的财务回报后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从 YC 隐退了;后来还继续画画了么?等等。以下是精简后的翻译。
上大学时,PG 本来打算学习哲学,后来发现哲学已经被其他领域挤压得所剩无几,留给哲学的就是些 edge cases 了,然后决定转向人工智能(很早就接触到了计算机,已经对它有了足够的熟悉度),当时人工智能的主流编程语言是 Lisp,于是就学了这门语言。来到哈佛后发现 AI 还处于非常前期的阶段,甚至连方向也不太对(用符号化的形式语言去表示自然语言),这个方向虽然产出了不少论文,但距离 PG 想要看到的 Mike(严厉的月亮里面的智能机器人)还遥不可及。
既然这条路不对,那该做些什么呢,PG 发现 Lisp 这门编程语言很有意思,于是就开始钻研它,同时开始写一本关于 Lisp 的书,因为教是最好的学。这时一个念头又占据了 PG 的大脑,他不仅想要 build things,还要 build things that would last。有一天,他去参观卡内基研究所,在那里看一幅画时,他意识到一个显而易见但又被忽视的事实:绘画经久不衰(Paintings didn’t become obsolete).
PG 觉得靠画画谋生是可能的,虽然不像软件工程师那么容易,但如果足够勤奋又足够节俭,还是有可行性的。于是就开始在哈佛蹭艺术课(研究生可以在任何系上课),当时的他正在攻读计算机科学的博士学位,但计划成为一名艺术家,同时又在写关于 Lisp 的书。这很牵扯精力,于是他开始加紧赶博士论文,同时开始申请艺术学校。一开始在美国的 RIDS 学习绘画基本功,后来收到了佛罗伦萨一所艺术学校的入学通知书,又辗转到了意大利,然后发现绘画系的教学太宽松了,几乎没什么指导,于是就开始画静物。为什么会喜欢静物绘画,PG 是这么说的:
I liked painting still lives because I was curious about what I was seeing. In everyday life, we aren’t consciously aware of much we’re seeing. Most visual perception is handled by low-level processes that merely tell your brain “that’s a water droplet” without telling you details like where the lightest and darkest points are, or “that’s a bush” without telling you the shape and position of every leaf.
我喜欢画静物,因为我对我所看到的事物感到好奇。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并不是有意识地看我们所看到的很多东西。大多数视觉感知是大脑自动处理的,这些过程只告诉你的大脑“那是一滴水”,而不告诉你最亮和最暗的点在哪里,或者“那是灌木丛”而不告诉你每片叶子的形状和位置等细节。当然这是大脑的一个特性,不是错误。
在佛罗伦萨没学到什么,他想回到美国的 RIDS,但因为学费比较贵,所以需要找一份工作,于是就成为了 Interleaf 公司的一名程序员,这家公司的产品是一个文档软件(就像 Word,当时后者还没有起来)。也是在这里 PG 学到了一点:低端软件往往会吞噬高端软件(low end software tends to eat high end software)。
在 Interleaf 挣到的钱足够 PG 偿还房租、大学贷款以及回到 RIDS 继续深造绘画。在学习绘画的同时,通过继续为 Interleaf 工作带来的收入来维持生计。但 RIDS 除了能学到一些色彩方面的知识,其他方面几乎都靠自学,然后他就退学了。与此同时 Interleaf 也在走下坡路,而招 Lisp 的公司更是少之又少,于是他决定再写一本关于 Lisp 的书,通过版税来谋生。
此时,关于互联网的信息越来越多,PG 觉得这是件大事,就像 GUI 对微机的普及功不可没,web 也会对互联网产生同样的效应,他觉得不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时机。他想到的一个 idea 是,制作一个线上画廊。后来可以生成线上画廊的软件写出来了,但没有客户买单。此时,一些在线商店开始出现,PG 发现,除了订购按钮,其他部分与「画廊生成器」基本相同。迭代了几个版本后,一个只需通过网页就能生成店铺的在线服务诞生了。这就是后来的 viaweb。从朋友那获得了 $10000 种子资金,朋友还提供了法律和商业建议,作为交换,给了对方 10% 的股份。(十年后,这笔交易成了 YC 的典范)。
在艺术方面的积累也带来了积极的作用,因为给商家用的店铺构建工具需要方便使用,同时生成的页面又不输那些大公司。之后有更多的公司开始进入到电子商务的领域,他们决定成为 Word 而不是 Interleaf,凭借着价格优势和 do things that don’t scale(用一切办法来招揽用户,即使这些办法看起来很笨拙)。比如帮用户去建立商店、拍照、去学习零售领域的知识(而不是聘请一个专门的人来打理)等等,一切都围绕着增长(PG 在这篇文章里提到,创业的本质就是增长)。
当然也会犯一些错误,比如为了迎合投资者,招了更多的人(以及其他投资者驱动的决策),直到雅虎收购后,才达到盈亏平衡。这次收购极大地改善了 PG 的财务,但在雅虎工作一段时间后,雅虎的大公司文化带来的冲击让他萌生了离开的念头,在第一批 Option 归属后就离开了。没有了经济压力,就可以回到初衷,自由地去画画了。
但尝试了几个月,却发现画画已经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不安分的 PG 又开始了新的折腾项目。既然 web app 已经是明显的趋势了,为什么不做一个服务,为其他想开发 web app 的团队提供服务呢(也就是现在的 Saas(Software as a Service)),而且是开源的(此时的 PG 多少有点经营公司的 PTSD 了)。
因为 viaweb 的成功,PG 也开始受邀发表一些演讲,在一次技术会议上,PG 介绍了 Lisp 在 viaweb 上的应用,同时把这篇文章整理后放到了自己的个人网站上,短时间内就获得了大量的访问,这让他意识到一点:如果在网上写东西,那么所有人都能阅读。现在看来再平常无奇的事情,在那个时候还是挺 shocking 的。于是那段时间除了编程,也开始写文章。
I’ve worked on several different things, but to the extent there was a turning point where I figured out what to work on, it was when I started publishing essays online. From then on I knew that whatever else I did, I’d always write essays too.
我从事过几件不同的事情,当我开始在网上发表文章时,我找到了一个转折点。从那时起,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我也总是会写文章。
One of the most conspicuous patterns I’ve noticed in my life is how well it has worked, for me at least, to work on things that weren’t prestigious.
我在生活中注意到的最显著的模式之一是(至少对我来说),从事那些不 Fashion 的事情更加有效率。
when you find yourself drawn to some kind of work despite its current lack of prestige, it’s a sign both that there’s something real to be discovered there, and that you have the right kind of motives. Impure motives are a big danger for the ambitious. If anything is going to lead you astray, it will be the desire to impress people.
当你发现自己被某种工作所吸引(即使目前它不太受人关注),这表明那里有真正的吸引你的东西,而且你有正确的动机。不纯的动机是一个很大的危险。如果有什么事情会让你误入歧途,那就是想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愿望。因此,虽然从事不知名的事情并不能保证你走在正确的轨道上,但它至少可以保证你不会走上最常见的错误道路。
2003 年 10 月的一个晚上,PG 家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聚会,这个聚会是这么形成的:三个不同的主人会邀请他们的朋友参加一个聚会,这样对于每一个客人来说,三分之二的其他客人都是他们不认识但可能会喜欢的人。这次聚会中,杰西卡女士给 PG 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于是就在几天后邀请她出去。杰西卡在波士顿一家投资银行负责市场营销,她跟 PG 聊了很多初创公司的事情。后来他又给哈佛计算机的学生做了关于创业的演讲,分享了他的一些经验,比如天使投资的最佳来源是成功的初创公司创始人,因为那样他们也会带来一些不错的建议。然后这些学生就用期待的眼睛看着他。同时,PG 也跟几位朋友在商讨可以一起做的事。这几条线索合起来,「成立一家天使投资公司」就成了很自然的选择。
但当时并没有类似的公司和过来人可以取经,因为做投资的往往涉及较大金额,而「天使们」通常是小额投资,且重心不在投资上,他们也很难给创始人足够的帮助。YC 没有融资,而是用创始人自己的钱来作为启动资金。
YC 的一大特点是分批投资:一次性资助一批初创公司,每年两次,然后花三个月的时间集中精力帮助他们。因为他们对投资一无所知,也需要获得作为投资者的经验,「同时资助一批初创公司」就成了最佳选项。又因为本科生们通常在暑假期间实习找工作,正好可以组织一个暑期项目,让他们开始创业。
We wouldn’t feel guilty for being in a sense fake investors, because they would in a similar sense be fake founders. So while we probably wouldn’t make much money out of it, we’d at least get to practice being investors on them, and they for their part would probably have a more interesting summer than they would working at Microsoft.
我们不会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是投资新手而感到内疚,因为类似的,他们也会是伪创始人。因此,虽然我们可能不会从中赚到很多钱,但至少可以练习成为他们的投资者,而他们可能会度过一个比在微软工作更有趣的暑假。
We’d all have dinner there once a week on tuesdays, since I was already cooking for the thursday diners on thursdays and after dinner we’d bring in experts on startups to give talks.
我们每周都在那里(PG买的大楼)吃一次晚餐——在周二(因为我要为周四的食客做饭)——晚餐后我们会请来初创公司的专家来做演讲。
PG 在自己的网站上发布了招募信息,邀请本科生参加,最后收到了 225 份申请。经过层层筛选,最终挑选了 8 个进行资助,其中就包括后来 co-found reddit 的 Aaron Swartz, 创办 Twitch 的 Justin Kan 和 Emmett Shear,以及 Sam Altman(后来成了 YC 的 CEO,又因为 OpenAI,退居到幕后)。
I don’t think it was entirely luck that the first batch was so good. You had to be pretty bold to sign up for a weird thing like the Summer Founders Program instead of a summer job at a legit place like Microsoft or Goldman Sachs.
我不认为第一批候选者这么好完全是运气。你必须非常大胆地报名参加像夏季创始人计划这样的奇怪的事情,而不是选择微软或高盛这样的大公司。
分批资助初创公司可以同时为很多初创公司做事,对初创公司来说也更好。因为它解决了创始人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孤立。现在不仅有同事,还有了解你面临的问题,并能告诉你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同事。
YC 的成长也带来了规模优势,校友们成为了一个紧密的社区,互相帮助,甚至成为彼此的客户。对 PG 来说,他并不想让 YC 成为一份全职工作。他主要关注三件事:hack、写文章、在 YC 工作。随着 YC 的发展,它也越来越牵扯精力,不过还是有时间来做其他的事情。
然后就要说说 Hacker News 背后的故事了,PG 和 Robert 发布了新版的 Arc(Lisp 的方言),为了测试它,就写了一个面向初创公司的新闻聚合器:Startup News,几个月后因为对这些内容感到疲倦,就更名为 Hacker News,将主题更加泛化。
HN 对 YC 自然很有帮助,但对 PG 来说压力也很大,如果所要做的只是选择和帮助创始人,生活就会变得更轻松。一个人工作中最大的压力源至少应该是接近工作核心的东西。
Whereas I was like someone who was in pain while running a marathon not from the exertion of running, but because I had a blister from an ill-fitting shoe. When I was dealing with some urgent problem during YC, there was about a 60% chance it had to do with HN, and a 40% chance it had do with everything else combined.
而我就像一个在跑马拉松时感到疼痛的人,不是因为跑步太累,而是因为我的鞋子不合脚,起了水泡。当我在 YC 处理一些紧急问题时,大约有 60% 与 HN 有关。
于是 PG 将要关注的事项减少到两个:写文章、在 YC 工作。后来因为在 YC 上的事情变得越来越琐碎和枯燥(如联合创始人之间的争执、弄清楚是否在对 YC 撒谎等等),又不得不努力工作(因为没有人比老板工作更努力)让他很疲惫,加上母亲中风,PG 也意识到该将 YC 交给其他人了,而这个接棒人就是 Sam Altman。
在退出 YC 后,PG 又开始了画画,他想看看,如果足够专注,能达到怎样的水平。2014 年剩下的大部分时间,PG 都在画画,然后在十一月,在画一幅画的过程中,有了那种疲惫感。画画似乎成了一件苦差事。于是就停了下来,再也没有画过。
I realize that sounds rather wimpy. But attention is a zero sum game. If you can choose what to work on, and you choose a project that’s not the best one (or at least a good one) for you, then it’s getting in the way of another project that is.
注意力是一场零和游戏。如果可以选择要从事的项目,而选择的项目又不是最好的(或至少是好的),那么它就会妨碍另一个项目。
之后 PG 又开始写文章。2015 年 3 月,再次开始研究 Lisp,这次花了 4 年时间写了 Bel(有一个 Lisp 的方言),完成了这个项目后,继续写文章,整个 2020 年一直都在写,但也开始考虑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