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看特雷弗·诺亚的《天生有罪》,开篇的一段话是这样的:
其中最明显的裂隙存在于南非两大主要的部落之间,祖鲁和科萨。祖鲁人是公认的战士。他们很骄傲,会拼尽全力去战斗。殖民者的军队入侵时,祖鲁人拿着长矛与盾牌就冲上了战场,和对面拿着枪支弹药的敌人血拼。上千名祖鲁人死在了战场上,但是他们从未停止过战斗。和祖鲁人截然不同的是,科萨人一直以头脑灵活而自豪。我的母亲是科萨人。纳尔逊·曼德拉也是科萨人。科萨人也与白人进行了漫长的战争,但是在对手武器装备遥遥领先的情况下,科萨人感受到了武力战争的徒劳,于是一些科萨首领采取了一种更机智的手段。‘不论我们喜不喜欢,这些白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他们说,‘我们来看看他们都有什么长处是我们可以用得上的。与其抵抗他们的语言,不如我们来学学英语。这样我们就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然后迫使他们与我们谈判。’
我忽然想到,这段历史的镜像,还挺像我们与「智能手机」的关系。智能手机,就像当年那些无法阻挡的「白人」一样,携带着压倒性的技术优势,闯入了我们的生活。它强大、迷人,以「便利」和「连接」为名,迅速重塑了世界的样貌。
起初,我们都曾为之兴奋和着迷。它打破了信息壁垒,延展了我们的感官,赋予了我们前所未有的可能性。但慢慢的,我们也感受到了「被殖民」的代价:注意力被无情收割,时间被碎片化,深度思考的能力逐渐退化,真实的人际关系被虚拟互动所稀释。 我们开始焦虑、疲惫,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成为生活的主人,反而沦为了算法的奴隶。
面对这种困境,我不自觉地成为了「祖鲁人」:感受到了威胁,于是选择了直接对抗。这种对抗体现在行为上,是尝试各种「数字极简主义」,卸载App,甚至想换回功能机;体现在心态上,则是对智能手机持一种否定和批判的态度,视其为洪水猛兽,认为它是一切问题的根源。这种「战斗」的姿态虽然悲壮,但收效甚微,因为它违背了我们生活于世的现实。更重要的是,这种全然的抵抗,也让我关闭了探索其正面潜能的大门,比如,我因此失去了在它上面开发App、创造价值的兴趣。
科萨人的智慧给了我新的启示。当物理上的抗争显得徒劳,他们没有选择玉石俱焚,而是转向了一种更高级的策略:理解、学习、为我所用,最终与之「谈判」。
现在,我想成为一名数字时代的「科萨人」。这意味着我需要从根本上转变我的 Mindset:
-
接受现实,放弃幻想: 首先,坦然承认智能手机已经成为我们社会和生活的基础设施,它不会消失,只会在形态和功能上不断进化。指望通过彻底的「断舍离」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
「学习它的语言」: 「科萨人」选择学习英语,我们则需要去理解智能手机背后的运行逻辑。这不只是学习如何操作App,更是要去了解推荐算法如何工作,通知系统如何设计来吸引你的注意力,商业模式如何依赖你的使用时长。只有理解了它的「语法」,才能识破那些让你无意识沉迷的「圈套」,从被动的接受者,转变为清醒的观察者。
-
利用它的长处: 智能手机并非纯粹的「恶」。它是极其强大的工具,关键在于为谁所用。我们可以用它来学习新知识、管理健康、高效工作、进行深度创作、维系远方的亲情。关键在于,你要主动定义你使用它的目的,而不是被它预设的功能所定义。 这需要我们从「消费内容」的心态,转向「运用工具」的心态。
-
划定边界,与之「谈判」: 接受不等于放任。「科萨策略」是用对方的规则来与之周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我们可以主动设计自己的数字环境:关闭非必要通知,设定App的使用时限,规划固定的「无手机时间」,策划能带来真实满足感的线下活动等等。这不是在「抵抗」手机,而是在与它「谈判」,重新夺回生活的主导权。
这里最重要的转变在于责任归属。如果一个人因为饮食过量而损害了健康,我们会认为是这个人的自制力出了问题,而不是食物的错。同样,如果一个人因为过度使用手机而让自己偏离了理想的人生轨道,这终究是Ta需要面对和解决的个人课题,而非手机的原罪。
成为数字时代的「科萨人」,意味着不再将自己置于科技的对立面,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消耗战。相反,选择直面这个强大的「新物种」,理解它、驯化它,最终让它服务于我们真正渴望成为的那个「更好的自己」。这,或许才是我们在这个时代,与科技共存的最佳路径。